圖:參與七一遊行(攝:皓然)
(獨媒特約報導)特首選舉結束後,曾狙擊林鄭月娥的香港廚師聯盟(廚盟)主席吳志輝(細輝),當面質詢林鄭標準工時何時立法,罵她要工人找數之後,遭到漢莎天廚總經理丘炳仁以工作態度欠佳為由親手解僱。細輝過去工作表現良好,從未收過警告信,工會領袖疑因政治理由被秋後算帳時有發生,他雖已離職,早前仍然回到中銀大廈漢莎天廚樓下舉行不公平解僱集會,追討的不是錢,而是總經理丘炳仁一句道歉。
細輝說,道歉不為自己,而是要證明工人要有尊嚴。他入廚35年,個子瘦削,本來是廚房大佬,經歷一場雨傘運動後,他從大佬「下流」為二廚,地位雖大不如前,但也終於狠下心,實現了籌組工會的多年心願。
曾經的廚房大佬
問:你組織工會爭取工人自主,但是廚房的大佬文化似乎更勝政黨,你入行時的廚房文化是怎樣的呢?
答:三十幾年前,廚房實行包薪制,大老闆給予大廚一大筆錢,全個廚房所有人的工資、假期、工作安排均交由大廚包辦。當年廚房是正中帶偏的行業,廚房大佬(大廚)有無上權威,黑社會的管理手法,我曾經在深井一間飯店工作,有個廚房仔不小心得罪客人,客人動粗,當時廚房大佬一聲令下,廚房全部人衝出去打架,你唔打就唔駛撈喇!其實你入得廚房這一行,就如跟大佬,廚房主管是後期才出現的稱謂。
問:今次你要求大老闆道歉,幾乎是不可能的事,你以前曾經做過廚房大佬,手握生殺大權,你又曾否做錯事,向下屬道歉過?
答:我做了二十多年廚房大佬,參與社運後才做細佬。廚房大佬是很有威嚴的,絕對不會道歉。大佬的威嚴就是,例如我曾經做大排檔,廚房與樓面經常聚賭,有晚我吃完宵夜回來,看見他們在打架,大喝一聲,他們立即停手,翌日才埋枱講數,拆掂佢。不過我是賞罰分明的,我曾經誤會一個下屬,後來發現原來有麻煩人搞搞震,我就向他說對不起,誤會了他。
問:在當時的廚房氣氛下,你作為大佬,有沒有為其他廚師爭取權益?你自己又經歷過甚麼轉變嗎?
答:八十年代開始有電腦,我覺得自己乜都唔識,廚師的聲譽亦不好,又煙又酒又嫖又賭,我不想其他人覺得廚房佬「爛韃韃」,開始穿戴整齊返工,又開始讀成人英文班,當時份工返朝十晚十一,我就返朝早七時半的英文班,在旺角上課。當時我見到其他行業西裝骨骨,放假玩得開心,但廚師工時長到斷六親。於是我開始同大老闆講,由每個月放兩日假,改成三日假,改變了自已廚房的制度,後來再改成四日假。記得回歸的時候,我曾經與昔日師傅翻臉,我話你就安定繁榮呀,下面班細就無啖好食喎,家庭溫暖又無,日日做十幾個鐘,工傷又照開工。我開始逐漸改變廚房的工作模式。
三十年磨一刀
問:飲食界不開放選舉,由老闆壟斷,你參政的戰場是區議會(按:吳志輝在2015年出戰觀塘區議會平田選區),除了晚上收工後繼續擺街站到半夜,爭取街坊認識和支持之外,你還下了甚麼苦功?
答:我每天都花時間學習,譬如閱讀外國工運的文章,我特別關心即使爭取到普選,工人生活又如何改善,對於公司加入勞工董事等主張,我也十分認同。這兩年我學懂了很多,就連地區活動學魔術、學扭波,也是日積月累學來的。
問:記得前年我幫你做了工人參政的單張,有街坊支持,也有街坊嗤之以鼻,當時那位街坊怎樣說?
答:他說廚房佬之嘛,有乜叻啫,盲字都唔識多個,學人做議員。街坊覺得工人走出來,也不是做議員的材料,但首先我們不可以放棄,勤力多做事,要打破階級觀念,廚師都可以是知識分子,也可以論政。過去兩年我認為我是做到了,現在走入平田邨,終於得到街坊的尊重,所以當時那位街坊的嘲笑,不是絆腳石,反而鼓勵了我踏實去做。
問:廚盟主打立法標準工時和不公平解僱法,你認為如何有助工人論政?
答:其實很多工人都會談論政治,譬如標準工時或強積金對沖,只是他們缺乏平台發聲,也對工會失去了信任,他們對社會時事不是不知情,無奈工時長,連子女的成績都不知道,更沒有人鼓勵他們走出來。以不公平解僱為例,當飯碗朝不保夕,不知道何時被人解僱,以甚麼理由解僱,又怎樣參與社會運動?
問:爭取不公平解僱法,要求丘炳仁向打工仔道歉,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你追求的是甚麼?
答:其實我想告訴工人,工人是有尊嚴的,不可以任由老闆踐踏。我以前遇過一個年資很長的同事,他中風出院後,雖然仍然能夠工作,但是能力下降了,公司想逼走他,經理由朝到晚不停罵他,罵養隻狗在公司,叫你行就行、吠就吠,否則飯都唔比你食。我曾經幫過口,但我休息時,他又照罵,講了好多難聽的話,連我都頂唔順,辭職走了。約莫一個多月,那位工友也終於辭職,未能領取長期服務金。
問:你積極爭取勞工權益,推動工人論政,今年立法會將有補選,你有否想過參加補選?
答:這個念頭曾經一閃而過,但是現階段想做好工會會務,組織更多工友,不可以讓工會兩個字再沉淪下去,六七暴動後,工會是沉寂了,更有不少工會淪為聯誼會,廚盟正正是不避政治,不怕打壓,發揮真正的工會職能。但我亦希望有真正為基層勞工發聲的人走出來參加補選,因為議會內為勞工發聲的人實在廖廖可數。
無悔被炒
問:記得前年廚盟成立,第一次開會,你開宗明義說組織工會就預了被炒,今次一語成籤,會否擔心其他工友更加不敢走出來?
答:被解僱後,有一個兩年前只拍檔過三天,我連他名字都不記得的舊同事,主動打電話給我,話有份嘢叫我過去做,又說了很多加油的話,明白我為工人出頭,不應該被這樣解僱。我會視這次事件為一個機會去宣傳工會,講工會的職能,我成立廚盟,就預見有這個結果,亦預見將來更難找工作,但是我們若不站出來,工人只會被打壓得更嚴重,所以我不後悔。反而令我更堅持,要改變就必須團結,令無理解僱不再發生。
問:你被解僱之前,我們不停狙擊特首參選人,記得當面質問林鄭月娥的那一晚,我們事前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個出口離開,這些難以預算、走到更前的行動,為何值得你去做,其他工友又怎樣看?
答:他們有不同意見,例如狙擊參選人又能否帶來改變?行動是否一定要用狙擊的方式呢?但他們又不太反對。於我而言,激進的路線是被逼出來的,許多工人的問題乏人報導,非要港珠澳大橋這類嚴重事故,工人的議題才會放頭版。廚盟是在沒有辦法之下,唯有做得更激進,不是我想走這條路,無人喜歡打架,但我要讓工友知道,工人的議題,不是沒有人理會的。
問:激進的不只是行動模式,還有工會立場,譬如我們主張投白票,被批評為脫離民情,你內心有否掙扎過?為何仍然堅持白票主張?
答:我在工廠區擺站,不但沒有人罵我白票,反而有人支持公民提名,當中部份人的確希望長毛入去搞局。我認為白票其實也是一種策略,跟支持曾俊華的人一樣,都渴望爭取到真正的民主,只是策略上出現分歧。我特別反感的是,曾俊華比較軟皮蛇,政綱也對勞工不利,但卻被過份吹捧。我所認識的廚師,大家其實都沒有票,投白與否也分別不大,未有分裂。
問:無論如何,選舉終於結束了,你期望這一年廚盟的發展方向是甚麼?
答:選舉剛剛結束,新任特首畢竟有一段蜜月期,廚盟的狙擊行動將會減少,可以專注做好廚盟的會務,讓更多人認識工會的職能,多收會員,休養是為了讓工會更強大,累積更大力量爭取民主。
圖:街工、香港廚師聯盟、葵芳工友組的立法標準工時行動(攝:皓然)
問:王曉君(阿花),參與雨傘運動時認識細輝,協助成立香港廚師聯盟,任職街工勞工幹事。
答:吳志輝(細輝),香港廚師聯盟主席,傘後活躍民主運動,疑因狙擊特首參選人,遭到僱主無理解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