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:(左起)麥錦生、李其忠
(獨媒特約報導)紅van手寫水牌近年風行一時,不少市民爭相訂購一塊「自訂水牌」,年宵期間更引來「盜版」疑雲,可是紅van的歷史、目前的處境,大家又知道多少?
「李師傅寫這牌時大約是1982年,哇,原來也有30多年歷史。」介紹同行拍檔所寫的水牌時,手寫水牌師傅麥錦生才恍然意會手上水牌歷史久遠。紅van的興起與六七暴動密不可分,50年來見證香港興衰,半生寫出無數水牌的李其忠及麥錦生概嘆,政府政策不公,紅色小巴數目逐年遞減,恐怕有天會「消失」。儘管自家迷你版水牌在市場大行其道,但麥錦生歎道:「若無紅van,水牌也只是一個牌」。
最愛「旺角佐敦道」
他們近年開始接受市民自訂水牌,字樣五花白門,只要諗得出就寫得到。不過對麥錦生而言,他最愛寫的水牌,始終是「旺角佐敦道」。七十年代,麥錦生開始在佐敦自立門戶,製作廣告招牌和手寫小巴水牌,一撇一勾之間,渡過40多個年頭。回想當年「佐敦道」的黃金年代,他指著窗外的炮台街,當年佐敦道碼頭就在旁邊,市民落船後便跑到這邊登上紅van。這個黃金時代,「佐敦道」是八條小巴線的總站,前往港九新界,「佐敦道」也是一個不夜天。
圖片來源:hkmemory.org
六七暴動駛進市區
紅van前身是在新界行走的9人小巴,1967年暴動期間,政府實施戒嚴,專利巴士罷工,交通癱瘓。政府批准這些9人車駛進市區接送市民上下班,當時被稱為「白牌車」。1969 年,政府正式向「白牌車」發牌,小巴可自由行駛,自行決定班次、路線及收費。「當時兩間巴士公司抗議政府容許白牌車合法化,為了安撫巴士公司,政府便向兩間巴士公司多派發500個牌照。」麥錦生還提到車款統一的問題,「當時小巴全都是(日產)實力......傳聞(運輸署)是收了黑錢,規定所有小巴都要用日產實力這款車。」
七十年代後,政府逐漸收緊紅van的生存空間,李其忠形容是「打完齋唔要和尚」。近年紅色小巴數目不斷遞減, 由2010年至今已下降近300架,現時只剩下約千輛紅色小巴。麥錦生認為政府理虧在先,他指當年紅色小巴車主以8,000元獲取正式牌照時,政府曾表明小巴除尖沙咀外,可在港九新界自由往返,但新市鎮和新建公路落成後,紅van卻被禁止進入或使用,包括馬鞍山、將軍澳、屯門公路等。「當年八千蚊可以在紅磡、深水埗買到層樓,現在買樓也要幾百萬。政府當年無俾優惠,係收足錢,既然收足錢,怎可以唔俾人做生意?」近年新鐵路線不斷落成,服務範圍遭政府政策局限於七十年代的「市區範圍」及道路的紅van,愈來愈難經營。
手寫水牌除了指示目的地及價錢外,當年亦是一個「認證」。「水牌宛如入場卷,司機拿著水牌就可以上落客。」麥錦生當年以百多元出售水牌,但別人轉售 時,價位可上漲至30萬,「當年30萬可以買到一層樓!」,因為持有水牌等於獲認證可營運某條路線或駛到某個地點,意即該小巴繳交了「入線費」。「站長」會向麥錦生指示可以製作的水牌數目,「例如50個就50個,你不要做51個,或者做多點來賣,這是行規。」
兩人坦言,紅van說穿了便是由「社團」控制及經營,在政府眼中是「藏污納垢」。兩人回想當年,亦慨歎行業特色令紅van形象低落,不少司機為了爭客而吵架,甚至大打出手,加上胡亂加價趕客。「佔中時潮聯與佔中人士吵架,又話潮聯找黑社會去搞事,我都不知是真是假。」麥錦生補上一句:「紅van便是社團經營,講明白點便是黑社會。」在旁邊的李其忠聞言後點頭,原來當年他除了手寫小巴水牌,亦曾駕駛14座位小巴,往返旺角石水渠街至土瓜灣。他憶及好幾次轉到街角上客,不為意地踏進了他人的地盤,立時被「掃客」(遭人強行登車勒令乘客落車),有時碰見熟人,才可含混過關上客。
圖:李其忠今年已年屆83歲,於六七暴動前幾年已入行,見證紅色小巴踏上歷史舞台
一般紅van會有十多個地點水牌,原因為何?李其忠便分享起當年的小秘技:在站頭先高舉某個水牌,看看乘客有多少,若果客少,便立即舉起另一塊水牌,轉換地點。麥錦生笑言,紅van司機沒有固定收入,收入皆視乎乘客多少,為了爭客各出奇謀,這也是與一般實行「公司制」的綠色專線小巴不同,「等於巴士司機駛咩爭客,反正都係咁多人工,但紅 van 唔係啊嘛,少一個客就少八蚊十蚊。」
政府在七十年代引入專線小巴制度,定線由運輸署規定,並由當局監管服務表現,與自訂路線及收費的紅van不同。麥錦生指專線小巴早期亦有使用手寫水牌,不過因為專線小巴是「點到點」行駛,不可自行更改路線,對水牌的需求不高。八十年代購入雕刻機後,司機寧可要較耐用的雕刻水牌,「侷住其他寫水牌的老師傅退休,是一個副作用。」
據運輸署資料,截至去年,紅van業內現時共有10個商會,麥錦生形容業界一盤散沙,難與政府抗衡,「有好多商會,但無人話得事,群龍無首,政府話點就點。」談及紅色小巴前景,李其忠概嘆已是夕陽時代,預計紅van將會全面被綠色專線小巴取替。隨著港鐵版圖擴展,沙中線在2019年通車,麥錦生預計更多紅色小巴車主難再依靠租金收入,寧可轉為綠色專線小巴。
紅色小巴由動盪而生,見證香港近五十年的人口由300多萬增至700多萬。麥錦生認為其意義不但在於見證香港的興衰,也是港人的集體回憶,由七十年代的電影《半斤八兩》,乃至近年的《忘不了》、《那夜凌晨,我坐上了開往大埔的紅van》,也可見紅色小巴的縱跡。麥錦生從生意角度考慮,近年把水牌改成迷你鎖匙扣,推出後廣受歡迎,每月近90%的製成品為紀念品,真正的小巴水牌不足30個。
麥錦生表示,若果紅色小巴有日消失,將會花數萬元購入一部收藏,以保存歷史。「始終一定要有紅 Van,水牌才有生命力,若沒有紅 Van,水牌也只是一個牌。」
圖:電影《那夜凌晨,我坐上了開往大埔的紅van》
記者:鄧安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