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獨媒特約報導)(編按:本訪問完成於DQ議員案判決前)社民連成員陳皓桓,是在七一前後國家主席習近平訪港期間,遭疑似黑社會人士跟蹤及恐嚇者之一。
6月28日,陳皓桓在留守黑紫荊行動中被捕,被扣留了30多個小時後始被釋放。隨後數天被不明來歷的人士跟蹤,精神萎靡的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,又發生了被惡漢搶棺材、被警察毆打事件,七一後更傳來劉曉波先生病情轉壞的消息,他腦袋中的千思百緒一下子被扭作一團。
見面時仍在渾沌狀態的他,向記者坦言原初不太想接受訪問,近來亦把其他媒體的邀請都一一推掉。儘管再重提此事,對他來說是一種壓力,但這一次他決定硬著頭皮的把自己被跟蹤的始末向記者道出。
6月30日凌晨約3時,陳皓桓獲保釋後步出北角警署。聲援他的朋友們早已知道有一群不名來歷的人,也在不遠處一同等待著他。他在扣留期間的30多個小時裡幾乎沒有睡過覺,精神相當差。「一開始都不太察覺到,當看清楚對面有一群人戴著口罩在徘徊,還以為是本土派來聲援我們!」在場的鳩嗚團成員不斷指著那群人痛罵,陳皓桓看在眼裡,便意識到他們不是好人。
為準備同日下午的記者會,他離開北角回到立法會。清晨7點,他打算前往位於荔枝角的社民連總部,一下樓,便看到一男一女在駐守、拍下他的照片,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顯得十分怪異。「我走5步,他們就跟著我走5步;我倒後走5步,他們又真的倒後走5步!」於是陳皓桓上前追問他們是誰,對方竟稱很欣賞他們的「留守黑紫荊」行動,因此跟隨著他,令他啼笑皆非,「我便跟他說,如果你真的欣賞,那就多關注劉曉波吧!」還未好好睡上一覺的他,沒有精神整理這是什麼一回事,以為只是「藍絲」來騷擾他。
圖:陳皓桓在 fb 寫道:「跟左咁耐,佢話崇拜我先跟住我,咁緊係影張合照啦!」
與友人乘電單車回到社民連總部,在樓下又遇到另一群不明來歷的人。正當他下車伸懶腰之際,兩名男子衝上前,態度兇惡地向他呼喝「係咪撚化(作弄)我啊?」遇上惡漢,陳皓桓即時開啟 facebook 直播功能,拍下他們的樣子。或許出於心虛,惡漢不斷避開鏡頭,更欲搶去陳皓桓的電話,還敬了他一拳。在混亂糾纏之間,一位清潔大叔挺身而出,將他和惡漢分隔開。「清潔大叔叫他不要動武,又跟我說大好前途不要動手。」警察不久後到場,但只是向惡漢了解情況。「這樣跟蹤我恐嚇我,警察其實大可以遊蕩罪、恐嚇罪拘捕他,但是沒有。」這件事讓他看到了一個對比,「警察往往被視為一種較高尚的職業,可是幫助我的,卻是一向被視為低下的清潔工。」儘管他不清楚清潔大叔的政見,但是他對大叔的見義勇為心存感激。「其實不是藍絲和黃絲之分,是一個人如何對待眼前發生的事。」
社民連總部位於工業區邊陲,再上斜坡就已經是墳場和明愛醫院,那幾天突然熱鬧起來,本來行人寥寥的街道一時聚滿了一群自稱在「等女朋友」的黑衣男人。陳皓桓當時還未知道其他成員已被全天候監視,「後來再返回到立法會出席記者會,見到中信大廈對出的天橋上佈滿了穿黑衣的人,天橋下都是,你想像那情景……但我仍以為他們只是派人守在立法會和社民連總部樓下而已。」記者會開始前,他收到一個電話,使他的觸感稍微甦醒,「從警署出來後,感到很累,不想理會跟蹤自己的人,甚至不想理任何事,直至收到消息陳文威被人打,才知道大鑊。」
晚上,陳皓桓獨自在荔枝角總部準備翌日(7月1日)的遊行物資,並打算過夜。友人擔心他的安全,便用電單車送他回立法會。可是過程一點兒也不輕鬆,「平時從這邊出車,會經青山道出去油尖旺區,但那晚我們往明愛醫院兜了個大圈,但看到後面仍有車在緊隨。後來到了太子旺角,故意在橫街窄巷穿梭,想擺脫追蹤,在紅磡海底隧道口終於見不到他們了。」
應付疑似黑社會人士,已心力交瘁,陳皓桓在七一當日更遇上濫權警察。社民連和香港眾志在7月1日早上發起遊行,到達灣仔家計會起點時,已有數十名黑衣男子在聚集,即便如此,他相信遊行過程不會出狀況,「前一天有警民關係阿sir打來,他們預計會有事發生,會在起點和沿途派人手分隔開滋事分子和示威者。加上我見現場有大量記者,以為會很安全。」怎料遊行未開始,一名男子突然從記者群裡衝出來,眾目睽睽下把社民連的棺材道具踢損,然後飛快地逃離,不見蹤影。「我果下呆一呆,整個人停頓了。」
他萬萬想不到,更混亂的在後頭。他們打算遊行如期出發,走了只是十步,已有一大群黑衣男子上前強搶棺材。當時雙方擾攘,場面十分混亂,警察突然間把梁國雄和黃浩銘拉走並帶上警車。其後又帶走吳文遠、黃之鋒和陳皓桓,並聲稱是因為要保護他們。可是,陳皓桓被拖上警車後,背朝天、趴在地上的他還未站起來,便已被一名穿白色製服的警察踩了一下手臂,又被他用手狠狠地撞了數次。「警察上落警車,當車門一開,我向外面虛弱地大叫我~被~人~打~,但是沒有人聽到,很是絕望。」
警車把幾位社民連成員帶到灣仔警察總部,不過在那裡當值的警員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亦不知道同事把他們帶來這兒是要幹什麼。陳皓桓剛巧碰上前一天聯絡過的警民關係阿sir,旋即破口大罵:「以後唔撚洗合作啦!同你講清楚遊行路線和人數,倒頭來你們沒有足夠人手控制場面!」他表示自己一向都不是仇恨警察的人,但是經過這件事後,「對警察的觀感是,你一來就已經是反對我。」
七一遊行已是一個多星期前的事了,陳皓桓仍在渾沌狀態,因為實在有太多事要去處理。「628留守金紫荊行動被捕,被拘留了30多個小時後出來,之後遇上黑社會,黑社會之後就警察,然後七一遊行。這幾天又要處理口供的問題,完全整理不到思緒。」反而觸動到他神經的,是劉曉波的事,「被警察打完之後,會想起劉曉波,這算得是什麼?又再想2014年周諾恆被打,比我更誇張啦!還有內地的維權人士,他們被酷刑對待,那些比我誇張很多倍。」
他並沒有太在意七一遊行人數,或關注這事件的人有多少。「雨傘運動後,有哪一次的遊行是多人?又或者,有哪一件事是特別多人關注?沒有。所以如果你問我,我又不覺得太悲觀,慢慢做囉。」有市民在遊行期間特地到社民連街站慰問被打的成員,亦有社運朋友贈送藥酒以表關心,「律師、朋友、家人,連本土派都有朋友來關心、幫忙,令我唔灰。」初初參與社運,連到六四晚會靜坐悼念,家人也會反對。到近年加入社民連,投入更多抗爭,家人漸漸對堅定不屈的他鬆綁,說到這裡他雙眼發亮。「特別想多謝家人的容忍。」
「我常常都認為,現在士氣多低落也好,總有一班人在堅持著。譬如劉曉波這件事,有不少人出來靜坐,少人有少人做,多人便搞遊行,少人便靜坐,總有一群堅持的人。」他猶記得去年立法會選舉梁國雄說的一句話:「群眾不會永遠愚蠢。」年紀輕輕的他早已領略相信群眾的道理,「如果搞群眾運動的人都不相信群眾,真的很難做喎!雖然失望,但都不能讓自己停下來,不能不繼續去影響群眾。」
【跟蹤與恐嚇】
〈關兆宏:只擔心反抗力量不夠大〉
〈陳文威:不求憐憫 期望更多人頂住〉
〈吳文遠:法律之內警方做,法律之外黑社會做〉
記者:黎彩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