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3年7月1日,50萬人走上街頭,遊行組織者民間人權陣線的口號,是「反對廿三,還政於民」。
十五年過去的今日,《基本法》第23條即將重臨,「還政於民」遙遙無期。
孔令瑜,天主教正義和平委員會幹事,由十六年前民陣成立開始,一直在民陣擔任不同崗位,包括兩度出任召集人(06至07及12至13年)組織七一遊行。
十五年過去,七一遊行的起點仍是在銅鑼灣,終點則由中環舊政府總部轉到今日的金鐘政府總部,中間兩年終點曾經設在中環遮打道。當然,真正的終點,大家都不知道在哪裡。
未知的終點
梁天琦面對旺角騷亂審訊時作供,表示2008年首次出席七一遊行,及後多次社會運動均無功而還,開始反思「要點樣做,政府才會下放權力」,不會失落回家。
這段說話觸動了孔令瑜,或者說,這都是孔令瑜多年來的反思。「行完 byebye,政府就每年七一攞返上年份新聞稿,改幾隻字就當回應咗(七一遊行),我地係咪咁就收貨?」
她說,作為組織者,經常思考自己對群眾的責任,「我地面對既係唔係民選政府,的確係無必要回應」,繼續辦七一遊行,是等待人心改變、更多民間參與?孔令瑜深明,即便雨傘運動佔領79日,亦不能輕易撼動政權,「(共產黨)人都可以殺咗唔認。」如何組織得更好,令運動走得更遠「我地要反省,要不停持續地反省。」
當年的起點
談七一遊行,很自然會想起2003年。不過早於1997年7月1日回歸日起,每年七一都有由不同民間團體發起的遊行。
1997年7月1日,約5,000人由天后遊行至舊政府總部,發起團體是支聯會,主題是「結束一黨專政」,孔令瑜與丈夫、時任支聯會常委陶君行一同參與。那年頭社會的關注點,是「民主過渡」、香港是否還有悼念六四的自由。
1998年七一,民陣的前身、由多個民間團體組成的人權陣線,約150人遊行,議題集中在本地民生問題。
1999年,人大就居港權釋法,約500人上街。2000年,學聯與民間團體約3,700人上街。2001及2002年,民間團體聯席亦有在七一遊行。
有份參與的孔令瑜憶述,當年辦遊行並無一個統一組織名義,僅是一個鬆散的「臨時聯席」,臨近七一前聚在一起,商討當日的行動。
2002年9月,政府宣佈就《基本法》第23條立法。9月12日,民間團體成立「民間人權陣線」。孔令瑜稱,當時民陣三條腿走路,關注第23條立法、歧視條例立法及人權的教育工作。2003年7月1日,民陣舉辦「反對廿三,還政於民」遊行。
當時政府計劃在7月9日將《國家安全(立法條文)條例》提交立法會,孔令瑜說,當時教會安排在7月11日的舉行的聚會,主題是「打破黑暗」,原因是他們都打定輸數,將要面對廿三條通過後的黑暗。
結果出人意料,50萬人走上街頭。7月6日,自由黨田北俊宣佈辭去行政會議成員,政府宣佈押後立法。
2003年的七一遊行,被視為公民社會的勝利。不過孔令瑜當時的想法,是「個心有啲唔舒服」,一是媒體大力動員下,時任保安局局長葉劉淑儀的個人儀容被醜化,被譏為「掃把頭」等用語,「居權事件都應該要知道佢要下台!」二是公民的覺醒來得「遲咗啲」,爆發的時刻應該早在1999年人大釋法時出現。
「依家葉劉返嚟,幾次選舉都大勝,(香港)好似打回原型。」
合作的警察
記者著孔令瑜談談15年來七一的轉變,首先要說的自然是警權。
今年,有親中報章倡取締七一遊行,政權對民主運動的打壓,也可反映在警方對待七一遊行的態度。
孔令瑜說,當年民陣申請七一遊行的不反對通知書,是可以就通知書的條文逐條與警方商討,「我地唔同意,fax 修訂版去,佢(警方)即刻改。」
直到2007年回歸十週年,才出現較大的爭議。當時警方要求民陣遊行隊伍下午3點前離開維園,以免與大球場的慶回歸球賽人群相撞,又要求民陣在晚上6點前離開舊政府總部,以避開觀賞煙花的人群。最終民陣要在「公眾集會及遊行上訴委員會」爭到放寬部份條款。
及至政府總部遷至添馬後,遊行路線須予改動,警方曾希望用「WTO路線」,即軒尼詩道轉菲林明道天橋沿海旁往政總,此走線經過的灣仔北在假日猶如無人地帶。民陣堅持沿軒尼詩道往金鐘,警方又要求他們經行人天橋往政總,不過在民陣堅持下,遊行隊伍最終都可沿馬路前往。
警方態度亦隨政權指揮棒愈來愈強硬,即使民陣提早多少申請,警方只會在六四後才與民陣商討七一遊行的不反對通知書條款,並在遊行前數日才發出,條款亦不會讓步,「(警方)一定同你死練到上訴委員會。」孔令瑜指,委員會由親建制成員主導,幾乎是必輸的戰場。
遊行完就散
民陣發起的遊行,近年一直被譏為「遊行完就散」。部份激進民主派及民間組織多年前已發行較激烈的行動,包括留守舊政府總部、金鐘道等。
孔令瑜對此特別提到三件事。
第一件事是就是否叫喊「下台」,孔令瑜表示,教會過往一直不會要求誰誰誰「下台」,他們認為是制度問題。改變發生在2009年,走上街頭的人民都在叫喊「曾蔭權下台」,「下台係群眾既聲音,我地係咪脫咗節?」孔令瑜反思,後來他們亦不再堅持不喊「下台」的口號。
第二件事是「反七一遊行」街站,親建制的保衛香港自由聯盟,近年均在灣仔鵝頸橋設街站「反民主」,她曾遭遊行參加者「鬧到趴係度」。孔令瑜認為,這樣的安排當然是警方故意挑釁,但這是傳振中等人的言論自由,「佢地有權咁做」。
第三件事是2013年及2014年,民陣將遊行終點改於中環遮打道,呼應「和平佔中」發起人戴耀廷的「佔領中環」運動。「我覺得自己都係保守泛民丫」,但民陣的決定遭部份主流民主派狠批。2014年,民陣集會結束後留下大台及音響,學聯接手「預演佔中」,511人被捕。
今年,民陣的起點遭警方由申請的銅鑼灣東角道搬到維園草坪,民陣曾稱不排除公民抗命。孔令瑜的看法是,處理七一遊行的行事要小心。她認為,最終的問題是到底想如何維持七一遊行,如果七一遊行日後變成非法、公民抗命,民主運動便會失去一個公眾教育、向世界展示力量的平台。
香港各界慶典委員會,連續第二年佔據維園足球場,阻撓遊行,「打壓只會持續」,孔令瑜道。她期望民陣能加入更多新成員,而每一屆新任的民陣召集人,在前人做的事上加入新一代的想法,等待下一代改變政治制度的時機。
街站定遊行
孔令瑜最介懷的,是目今七一遊行沿線的街站。
2003年,民陣中的各個民間團體,均努力動員各自的工人、婦女、學生及教友群團參加遊行。可是到今日,大家似乎已不再熱衷動員,更多的精力是放在「擺街站」。
十五年前,七一遊行沿途可不如今日般放滿籌款街站,只有當時四五行動的梁國雄,以及「阿牛」曾健成等人,有部份則是知名人物打氣站,例如民主黨胡志偉及鄭家富等。
孔令瑜說,她當年有打電話,著小型民間團體沿途設街站,讓遊行參與者知道他們的工作及理念。年復一年後,街站逐漸取代遊行,成為團體的工作重心,孔令瑜形容是「本末倒置」。
「我都幾矛盾可?」
民陣由40至50個民間團體組成,主要的工作近年都落在遊行當日不設街站的教會、同志等團體。「個個都籌款,(民陣)無人做野。」過往七一遊行,民陣會在維園足球場劃分不同區域,供不同政黨及團體集會,但近年已經無需要,「全部人都係街站」。有擺設街站的團體會加入遊行隊尾,但亦有團體「擺完就算」。孔令瑜形容,「真係錯重點呀!」
孔令瑜強調,她當然明白小團體的財政困難,「但係要取捨、反省。」
「好想有一次無籌款的七一遊行,所有人返返條隊,集合訊息,對政權表達不滿。」「我地教會最重視既,係同行。」「一起走反政府呢條路。」
參考資料:
民陣十年——700萬人的故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