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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六四廿九】李卓人的1989:不賭馬的他,因民運入馬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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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獨媒特約報導)2016年立法會選舉之後,這天的行程大概是李卓人離開立法會的日常:早上到何文田房署總部,支持因追討遣散費而罷工的順天邨清潔工人。下午隨即來到金鐘,聲援巴勒斯坦人民。他形容過去在議會工作較為「困身」,有點忽略一直關注的勞工組織,現在他正好退居幕後,培訓後進、研究工人抗爭策略。

關心工人、組織工運、聲援全球不同的人民,他亦從不缺席於悼念六四屠殺的行列之中。89年時,他尚年青力壯,29年後,61歲的他已生華髮,說起「六四29年」時,他不自覺的嘆息一下,才繼續把話說下去。「80年代起投身工運,這是我一生的承擔,64後感覺多添了一份。六四對我們一代人很大影響,我們要和中共鬥長命,早於香港被改變前改變中國,我始終相信,人民被壓逼是會走出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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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證港人不是經濟動物

李卓人畢業於香港大學土木工程學系。隨香港經濟於80年代崛起,位居亞洲四小龍,來到魚翅撈飯的時代,這位「天子門生」選擇在1980年投身基督教工業委員會。人人記掛怎樣投機發達,他記掛的是本地勞動階層的權益。

「那時在維園涼亭,做過反對九巴加價、艇戶上岸,又做過反對南非種族隔離政策,有百幾人出席算好,2、3000人已經好勁。集會時我負責當糾察,有時心想人就只有那幾個,團體也是,不用特別分流啦。豈料來到89年,香港人聲援學運人數之多,塞滿馬路,於是我們面對的是分不了流。」

1989年5月21日,懸掛8號風球,百萬人參與聲援北京學運的遊行,香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(支聯會)在潮水般的群眾當中成立。5月27日,演藝界在跑馬地馬場舉行「民主歌聲獻中華」,李卓人身在現場。「原來香港人不是經濟動物!」他說這是身在人海當中最強烈的感覺,原來香港人珍惜自由、捍衛民主,平時看似冷漠但最後還是會爆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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甚至連警察也比以前合作,他憶述糾察當時只要和他們談過,沒有繁複手續,即可放行。其中一次遊行的終點站是跑馬地新華社,為了不讓遊行隊伍頭尾相撞,他們要繞道向港島東,到北角才折返。如果從高空俯視,大概香港島一半海岸線的塞滿人。

「警察直頭幫你打點好遊行隊伍。從這點可以看出港英政府,或者親政府的權貴,也是態度合作。所以我後來總在想,為甚麼當年我們可以取得跑馬地這個場地舉辦民主歌聲獻中華?」

因民運入馬場

今非昔比,他說89年香港的社會氣氛與雨傘運動最大的不同是,那些年真的整個社會為之投入,為之鼓舞振奮;權貴的俱樂部可以讓出一整晚給民運,連一向不接觸政治議題的演藝界,都走到舞台上聲援民主。在搞手岑建勳安排下,鄧麗君也來到跑馬地獻唱一曲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。相反,雨傘運動那時便出現「黃絲」、「藍絲」對立。

李卓人笑說,民主歌聲獻中華令他第一次走入馬場。「我不賭馬,又少聽本地歌星演唱會,真的沒進去過。那晚我是糾察長,第一次來到馬會9樓的控制塔,看許多個監控螢幕內,人流一整晚都沒有停下,出出入入,不停捐錢。居高臨下看馬場,歌星、演員輪流上台,我的距離較遠。但你看,成龍都出現,可見當時根本不出席,不上台唱首歌,你已經被視為不合群,大家都覺得人多,所以沒有顧慮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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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民主歌聲獻中華」馬拉松式舉辦了12小時,支聯會一夜籌得1200萬,他說應該是有史以來單日最多籌款。而他也一整晚守在控制塔,盧冠廷的《愛自由》、《漆黑不再面對》、達明一派的《禁色》、夏韶聲的《媽媽我沒有過錯》,他都親耳聽到。

「每日每晚我們都完全百分百投入,所有行動都出席,想到有甚麼可以做就做,一呼百應,所有行動都能順利發動,單是這點已經教我滿足,談何疲累?再累也比不上當時遠在北京的絕食學生和守護他們的群眾。」

機場外邊仍有槍聲

怎累也比不上北京的學生和民眾。李卓人不是沒有到過北京,89年6月5日他人在北京,並且被捕。坦克輾壓、槍聲大作、火光猛烈下解放軍走過,29年前不少香港人徹夜未眠,只看電視機播送的畫面。

李卓人來到機場,也許他沒有經歷過比這一次更驚險的過關手續。成功過關,成功登機,整座飛機內的人都拍掌歡呼的時候,「那些人就來了。當時他們講明我不走,飛機不會起飛,沒有選擇餘地。後來冷靜點回想,過關時關員有特別問起我名字的『人』字怎寫,可能他以為他要找的人名叫『李卓仁』吧。」

在機場等候發落期間,已經是6月5日早上,他卻聽見機場外仍有槍聲,暗忖:難道解放軍仍在殺人?隨後他被安排返回到下塌的酒店睡一晚,晚上收到魯平的電話,對方沒多說話,只簡單問了他情況,報個平安。後來劉千石對他說,香港方面得知他被捕後很大反應,說是無論如何都要在電話聽到他聲音才行。第二天,他被帶到某個地下室審訊,對方說那是鎮壓動亂,他說那是人民爭取自由民主。最後他帶來的捐款被沒收,而他簽了悔過書。

「簽悔過書的當下,我想中共八九不離十會放人。到我走的時候,他們大概想利用我作負面宣傳吧,釋放的時候有電視台來拍我,回鄉證也發回給我,可是以後都沒有用了。」回到香港,香港的氣氛也是一片慘澹,他說香港人的情緒投入到幾種方向:香港本地的民主化運動、爭取居英權、直接準備移民。多年後回首,他直認本地民主化運動不夠快,焦點轉移到居英權與移民。直選議席來到1991年才由10席增加至18席,他覺得社會對六四屠殺的悲憤仍在,卻無法有效轉化為力量。「中產精英轉移焦點到居英權,我們不同意,另一方面民主運動加速上,我又認為結果一般,或斟酌應否與當時代表權貴的李鵬飛合作,或民促會(民主政制促進聯委會)讓步太多,還有許多客觀形勢,令運動顯得不夠團結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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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來源:蘋果日報


圖片來源:明報週刊

社會氣氛轉變 守住悼念意義

今年有4間大學學生會(中大、浸大、科大、樹仁)表明不會舉辦及出席六四相關活動,而香港大學則保留洗涮國殤之柱及重漆太古橋,學生會會長表明「我們始終沒甚麼愛國情懷」。近幾年圍繞六四悼念與否的爭論很多,有人說鄰國發生的事情與香港無關,有人認為人道主義立場出發,悼念六四沒問題,但對支聯會的「愛國民主運動」反感。為此,李卓人也曾經出席各大院校學生會舉辦的六四論壇,他說「切割論」源於年青一代與政權切割以後,再與六四切割以表達身份矛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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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借用共產黨的說法,分清楚人民內部矛盾和敵我矛盾,但現在他們和中共、民建聯感覺似人民內部矛盾多於敵我矛盾,而我們就成為敵我矛盾。可能他們已經很清楚民建聯有多壞,才去切割一些更能夠體現自己身份的東西。」

他亦指,支聯會五大綱領雖然不可以改動,但是每年集會口號,以及六四晚會作為團結不同年代的人的「最大公約數」,形式上一直都可以變動。2015年的六四悼念晚會,周永康上台燒基本法,他覺得「冇所謂」。因為悼念晚會本來就可以給新一代用,是團結的平台。他不忘補充,愛國只是個人選擇,悼念六四的意義在於追究中共屠城責任,連結到近年國內的「709大抓捕」、劉霞被軟禁等事件,悼念成為香港人堅持下去,令中國在國際上面目無光的積極行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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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麼,是否因為未曾經歷過六四,年青人無可避免以雨傘運動的經驗來詮釋這段歷史?畢竟今天的中年人,29年前可能只有十來歲,何況未曾出生的人?李卓人想了想,忽然提起09年,即六四20周年的悼念晚會。他記得有不少中學生、大學生受本地社會事件刺激,不乏首次來到維園的人。

「記得那年是近幾年來最多人出席集會的一年。對年青人來說,未必要親眼親身見證屠城,而是當下的社會氛圍推動他們了解,他們會對獨裁政權的暴行感到憤怒,會想上街悼念。只是,近年社會氣氛更大的是無力感,蓋過那種推動力,所以我們的責任是守住悼念六四的意義。」

他說,他始終相信香港人天生對共產政權有恆久的警惕。

記者:陳子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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