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獨媒特約報導)2016年反釋法遊行案,9人分別被控煽惑他人在公眾地方擾亂秩序及非法集結等罪。26歲的社民連副秘書長周嘉發是被告之一,他被控阻礙警務人員執行職務及襲警罪。他早在2010年「五區公投」後便參與社會運動,又曾在預演佔中、雨傘運動等抗爭場合中被捕。「出得嚟行,預左要還」,但今次是他首次被落案起訴,還要面對家人尤其是親建制的父親;案件對周嘉發生活帶來什麼影響呢?
2016年11月,人大主動就《基本法》第104條釋法,周嘉發「理所當然」地反對。儘管當時有部份輿論認為,青年新政的游蕙禎與梁頌恆是故意「玩嘢」,用言語侮辱某一個族群,所以被褫奪議員資格是「罪有應得」;但在周嘉發眼中並不是這樣。
「當然從左翼角度,他們有少少種族歧視的意味,是不太好。但你見到政治打壓的跨張程度,是遠多於他們言論所帶來的傷害,而且也不是實際的傷害。(因此)都是選擇支持的。」
「不論什麼政見也好,只要是人民選出來的議員,都應該留在議會。」抱著不問立場,一心抵抗中央干預香港事務的心態,周嘉發參加了民陣發起的反䆁法遊行,行到中環時響應香港眾志、社民連、工黨和大專政關的號召,遊行至西環中聯辦。
在遊行後一個多月,警察上門拘捕周嘉發,清晨時分的拘捕,把他的家人都嘈醒。但周嘉發不在家,他其後自行到警署「踢保」。然而,這不是周嘉發第一次被捕,2014年雨傘運動期間,他在11月30日的升級行動中被捕,及後在金鐘佔領區清場前,他在協助運送物資到佔領區的時候,再被警方以藏有工具作可非法用途罪拘捕。
在3個月後,警方再度上門拘捕周嘉發和其他被告。父母在兩度清晨被驚醒的經驗裡,也漸漸懂得如何應對警察。
制父親政治立場保守 常起爭論拗到底
然而,周嘉發和父親的關係不太好,這名逆權兒子會因為父親對抗爭者的冷嘲熱諷,或因為對父親乘著社會不公去賺錢的手法有微言,而偶然與他有零星的爭論。最初,家人亦不適應參加愈來愈多街頭抗爭的周嘉發,但隨著兒子多次被捕,爭拗亦越見頻繁。時至今日,對於兒子在反䆁法遊行中被檢控和面對審訊,父母都沒有給予太多壓力。
冰封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周嘉發形容父親是立場保守的建制派。他主要從事中港貿易,因此很自然地懷著商人的思維,認為年輕人不應經常生事。他亦經常跟同鄉會往來,周嘉發小時候偶然會跟隨父親參與同鄉會的聚餐和聯誼活動。父親不時在他面前表達對社會時局的看法:「若果六四天安門事件沒有死那麽多人,中國是不會如今天發展得那麽好的」,仍年少的周嘉發對於這些說法不置可否,「聽住先囉。」
直到2010年的「五區公投運動」,周嘉發才漸漸意識到自己與父親的想法有很大的分別。當時香港的社運圈已開始對因循遊行表達意見這單一手法感到厭倦,因此當公民黨和社民連發起「五區公投運動」,不少年輕人都被這種新抗爭方法吸引過來,周嘉發是其中之一。「有些gimmick吧,不像從前般純粹示威遊行,動員到群眾,又展示到民意。」五區公投運動結束後不久,周嘉發便決定加入社民連。
升讀港大化學系後,周嘉發參加了學院會,俗稱「上莊」。當年的港大學生會,長年受到親中勢力的滲透。周嘉發剛入讀港大,便遇上會長陳冠康挪用港大學生會38萬資金,在全港8份報章刊登廣告反對特首參選人梁振英參與「黑金政治」,引起其他大專院校發表聯署聲明譴責,是為「黑金聲明事件」。
周嘉發笑說,是受到當時社科學院會成員、後來成為學聯秘書長的周永康的「感召」,於是在卸任學院會後,決定再次參選學生會,不再容讓港大繼續受紅色力量支配;這次重奪港大學生會陣地的事件被稱為「中山起義」。由於幹事會內有一半人主理外務,周嘉發選擇做內務的工作,維繫學生會內不同的學會,偶然才會參與六四長跑和碼頭工潮。
2014年佔領運動前夕的醞釀期裡,周嘉發參與了學聯號召的「預演佔中」行動,在七一遊行後留守中環遮打道馬路。留守的市民在午夜時分開始被警方逐一抬走,周嘉發成為了當晚511名被捕者的其中之一。
被捕前,周嘉發不知就裡地接受了電視台的訪問,剛好幾位親戚都從電視畫面中看到了抗爭中的他,對其父母的追問隨即洶湧而至。父母所承受的壓力和焦慮,在事後又再次透過追問,轉移至周嘉發身上,雙方又一次陷入爭執。
原本打算畢業後到世界各地流浪的周嘉發,在雨傘運動結束後被社民連邀請參選2015年的區議會選舉。他選擇了自己長大的選區:深水埗又一村,對手是自由黨的李梓敬。雖然最後以982票不敵對方的2,277票,但周嘉發認為自己挺適合這類社區工作,「跟進一些在人們眼中很微小瑣碎的東西、發掘一些新議題。」
相較起走上街頭抗爭,做地區工作給予家人踏實、溫和的感覺,因此家人也沒有特別投訴,更在投票日全家動員為周嘉發拉票。儘管如此,周嘉發認為這只是家人在行動上支持他,並不代表他的保守政治理念有動搖過。
在區議會選舉後,周嘉發有一段時間都在幫助父親打理生意,更要協助安排從大陸送貨到香港,有時甚至連貨物也沒看到,錢便一手流出、另一手流入了。「可能我個人比較左少少(偏向左翼理念),所以沒多大興趣投放心機在這些事上。」社民連的朋友都曾開解他,若果沒有興趣承繼父業,便應趁年輕另覓出路。周嘉發最近便創立網上店,上門替短期遠行的客人代為照顧寵物。
被起訴後無懼打壓 樂觀抗爭最前線
在同案被告中,周嘉發是唯一一個同時被控襲警罪,因此亦最有可能被判處監禁。不過,他對即將要面對的孤獨和艱苦環境沒有表現太多的擔憂,「雖然自己都是中產的孩子,但我覺得我都可以應付得到。」
周嘉發不是那些對人生早有計劃的年輕人,他沒有想過要進入大公司工作,今次的案件如果最終留有案底的話,對他來說不是大問題。「反而是心理上的影響,平常說『公民抗命,無畏無懼』,現在經過這一連串的司法程序,現在會怎樣想?究竟是否受朋輩壓力,你才會不認罪?是否想拖長來玩?是否像13+3般無悔意、時光倒流依然會做多次?是否還說得出這些說話呢?」
不過轉過頭,周嘉發的流露的態度終究是從容、堅定的,「我可能接觸得這個黨(社民連)多,已有很充足的準備,個人沒什麼掙扎。」行動上也幾乎沒怎麼自我設限,「那單案被捕後,發覺警民關係很喜歡跟我打招呼、留意我多了。當見到別人都那麽留意你,自己都可能會謹慎少少,但要做的事始終都要做。」2017年七一前的「黑紫荊行動」和狙擊中國副總理吳克強行動,都不乏周嘉發的身影。
除此之外,周嘉發不時到法庭旁聽與政治檢控有關的案件,梁頌恆和游蕙禎在2016年䆁法前夕遭立法會主席梁君彥拒絕再次監誓,同時被禁止進入會議室。兩人其後試圖進入會議室,卻被控告在立法會範圍進行非法集結。案件在早前6月4日判刑,周嘉發也有到場旁聽。
低潮時總要「做啲野」 堅持非暴力抗爭
「雖然他們不當我是同路人,但我一向都把他們視為同路人。」周嘉發直言不認同青年新政的某些言論和行為,例如六四火牆論,可是他接受不同的政黨有不同的聲音,「政黨之間總是會有分歧啦,不然就只會得一個政黨。」他自言是「樂觀抗爭派」:「我覺得低潮的時候都總要做啲嘢,不可能等到有大議題、有很多人出來時,你才去組織或維持一種反對聲音,都已經太遲。」
有人認為和平、理性和非暴力不是有效的抗爭手法,應該轉向暴力抗爭,周嘉發則表示,「香港其實除了雨傘外,真的幾乎沒有大型公民抗命試過。這個方法如果沒有恆久地去嘗試便那麽快放棄,我自己覺得說不過去」。
人們普遍認為「和理非」是泛民主派過往二、三十年的做事方式,但周嘉發認為,用「和理非」這三個字去概括以往的做法是太籠統:「他們將以往泛民在議會上的軟弱、行禮如儀、他們不喜歡的東西,將以往的『無用』和雨傘的『無用』都包在一起,總之現在做什麼也無用……我覺得是太灰。」
社民連成立初時,以激進行動和議會抗爭的鮮明形象,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參與,後來經歷分裂,同時社會出現再新、提倡更激進的抗爭手法的政治團體,時下年輕人或許不認為社民連有多吸引。周嘉發對此沒有太多辯護,只拋下一句:「時間會證明一切。」
不過,從平日街站的反應和籌款數字來看,支持度沒有太大變化。「可能以前是一種錯愛,人們想找個最新最hit 最激的政黨,便入了來,然後他們便繼續在外面找再新的政黨,但永遠追求抗爭沒底線的話,是不可能的。」這些群眾最後會「射落海」,不再出來抗爭;還是最後會回來抗爭行列,參與港獨運動或其他政黨,周嘉發認為不是社民連可以控制的範圍,應該由群眾自行決定。
記者:黎彩燕、麥馬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