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-Space創辦人馬才和
(獨媒特約報導)香港租金吃人,工廈成為文化藝術、體育、小店、以至基層市民的棲身之所。但政府以違反地契指定的工業用途為由,扼殺這片僅餘的生存空間。觀塘live house「Hidden Agenda」多年來受盡壓力,月前遭入境處檢控,終於決定於7月中拆下招牌。事件再次掀起社會對工廈空間的關注。
發展局局長馬紹祥前日(6月21日)於立法會表示,工廈不是文藝界的唯一選項,被諷是「何不食肉糜」。現代舞團體「Y-Space 多空間」2002年起租用工廈單位,至今已15年。說起當年輾轉走入工廈,到今日又因地政署施壓,前路未卜,創辦人馬才和(Victor)稱,「我們用工廈,是唯一的選擇。」
未有工廈的日子
Y-Space由Victor和太太嚴明然於1995年成立,搬入工廈前,他們只能在家排練,或使用時租的排練室,試過「由西環去到上水」,「排一個演出幾乎要走遍18區找場地排練」。95年搬到錦田鄉郊居住,他們將棄置的鴨寮改裝為舞蹈室,雖然地方小又常水浸,但尚且能應付小型演出。可是2000年逃不過政府收地發展,轉為租用城市當代舞蹈團的辦公室及排練室,但1年後又被告知不再續租。
政府指考慮到消防安全,拒絕放寬工廈用途。Victor反問,「如果這裡放幾十部衣車,工人要走火警,定係而家咁樣走火警容易?」
於是,他們來到工廈。Victor笑言要多謝工廈,近地鐵站的便利位置,當時呎租也只是5至6元,而且空間寬敞、樓底高,很適合舞團,既可用作排練,又可舉行工作坊和演出。如是者過了十餘年,直至2014年業主加租,才搬到現址。
現時單位近2,000呎,大部份鋪上跳舞用的軟地板;近入口處間隔出辦公室,地上有用碎石拼出的線條,像水滴四處流竄。「一個錯誤引伸出來的創作」,Victor憶述入伙時單位破爛不堪,他們要由零開始裝修,用石屎鋪地,怎料突然爆裂,索性在裂縫嵌上碎石,反而為灰暗的地板添上色彩。
2009年起,Y-Space每年舉辦「i-舞蹈節」,歷時個多月,有多項演出及活動。部份活動將舞蹈帶入社區、鄉郊,與環境連結。(i-舞蹈節圖片)
地政巡查:一場只有兩個觀眾的演出
正打算重新出發,誰料開始有地政署人員上門巡查,指Y-Space並非從事「生產」活動,涉違反土地用途。「咩叫生產先?你們的『生產』已經很落後、過時,政府自己都知道經濟在轉型,為甚麼不因應經濟轉型調整『生產』?條例為甚麼不調整?」更諷刺的是,藝發局自2009年起資助Y-Space,今年更向Victor頒發「藝術家年獎」,一方面獲公帑支持,另一方面卻被政府部門打壓。
自此Y-Space不能舉辦公開活動,網頁上要刪除所有資料,地點不能公開,只能低調在「圍內」宣傳,「搞表演藝術,好需要有人知道,唔敢俾人知,搞嚟做咩?」更莫論如以往出租場地幫補收入,「而家完全唔敢租,驚人放蛇」。
而每次當地政人員來訪,他們便要「表演」生產,將單位變身製作服飾及道具的「工場」,找朋友扮演鋸木、車衣。「講起來好似好好笑,但係好攰。搞場大龍鳳,然後得兩個觀眾。」事實上為了每次「演出」,Y-Space的運作都停頓逾月,因為怕地政人員隨時再來,不敢立即將場地還原。
租約將於年底到期,Victor坦言如果地政署繼續施壓,他們也不敢續約。「我哋要做創作,又要演出、教課,又要做行政、交report、寫proposal、搵資源,邊有咁多時間應對佢哋?佢哋係full-time㗎嘛,大佬。」業主曾問他們會否申請豁免書更改地契,但據估算千多呎的單位每年須付數十萬,不可能負擔。
為政策不足「填氹」
但離開工廈,可以往何處去?現時月租約2萬,同樣價錢,在哪可找到如此敞大的單位?像十多年前那樣走遍各區租場亦已不可能,Victor指今日藝團數量大增,還未計戲曲、武術、社交舞等各種活動,全部排隊租用數十個康文署場地。Y-Space部份演出由康文署主辦,署方承諾提供排練場地,但事實上時間不長,結果還是要用自己的舞蹈室。至於演出場地,如果獲批一星期的檔期,亦已是「不得了」。
「(工廈空間)其實填緊一啲氹」,彌補政府未能提供的空間。「你可以想像一下,如果香港的創意工業冇咗工廈,係幾恐怖的事情。整個表演藝術行業,我諗有8成係倚賴工廈。」
Victor認為,政府應該善用校舍等閒置空間,或參考外國,活化古蹟讓文化界優先使用,而不是統統變成商場,「1881可能短期收到好多錢,但以香港的文化形象來說是很低劣。」他批評,沒有「文化局」,政策缺乏文化考量,只重數字上收益。
不能再忍
不過多年來,大部份工廈藝術家都怕做出頭鳥,敢怒不敢言,默默在夾縫中掙扎。Victor與多個藝團兩年前開設了一個WhatsApp群組,互通消息,當遇到巡查時互相幫助,「我哋知道好多嘢冇人幫到你,只可以藝團自已幫自己。」低調處理、自救,是他們的生存方式。
直到Hidden Agenda事件,Victor覺得很不公義,「佢哋犯咗咩法?佢哋做錯咗咩嘢?只不過做文化交流、藝術創作,做乜要咁樣打壓佢哋?」他曾與其他藝團討論,但大家都「好灰」,不知道有何出路。但他覺得「燒到上眼眉」,維持低調已不能解決問題,決定出席記者會,與Hidden Agenda負責人阿和並肩而坐,對鏡頭訴說困境。「既然你用如此高壓、狂妄的手段打壓藝團,我們應該用高調的聲音,希望政府面對。」
記者:劉軒
攝影:鄧家琪